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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回来了

外婆,生日快乐

外婆,生日快乐。今天妈妈哭了。   ——题记

 1、苍白

我是个硬心肠。

以前有个男同学,他的爷爷去世了,很久之后他还是会为此而哭。我对人家说:“希望你坚强起来。” 

现在才知道,那话,完全讲错了地方。

因为我不懂。

外婆过世的第二天,我在一片混乱中抽开身打电话给师兄问学校的事。他问到外婆,我自然地回了一句:“过世了。”他就讲他过世的外婆,说:“反正有些事情我们总是要学着面对的。你节哀。”

我就笑了笑。

好意心领了。

 

2、妈妈

前不久,妈妈喜欢上一首歌,叫《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》。

有天凌晨她咳嗽失眠,我陪她聊天。她操心我的未来,叹了口气说:“反正父母,只要子女好我们就好给(呗)。”

这句话是句很危险的话。父母如果把自己所有的快乐寄托在孩子身上。

我说:“子女也一样。只有父母好,我们才好。”比如19年她过得并不怎么好。

“子女不为人父母之前,是不知道父母的用心的。”她说。然后用手机放起了那首《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》。

只是一瞬间,突如其来的,外婆过世的场景又出现在我眼前。

姨妈在喊,妈妈在哭,所有人,都乱作一团。

我躺在床上,中间和我妈隔着0.5米,眼泪静默地流。

自从外婆去世,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流眼泪。不知所以。

 “……你外婆就是怕她走了整个家就散了。你看,她一走,我们完全就慌了。”

我偏过头,装作看歌词,眼泪直涌。像某种神经阵痛,毫无来由地发作。

“……2019年真的是我人生上最难忘的一年。所有的事情全都发生在这一年。”她回忆起外婆,“你外婆上半年还能走动,下半年就不怎么走动了,再后来就躺着了……”母女之间的感应非常灵敏,“下半年我就知道你外婆要死。”正如我能感到她一副“我已经尽力而为”的坦然之下的不舍和柔软。

凌晨四点,沉缓的歌曲在陷入沉默的房间里流淌。

“你养我长大,我却不能让你不老,天真的以为,努力让你骄傲就算做得好……”

像是踩准了时间,应景煽情。

我并不想让那氛围更加重我妈的伤感,也不想暴露自己情绪的起伏,于是平缓呼吸,打破了那沉默。

“看完了。哪天我学会了跟你一起唱。”我背着身把手机递给她,没看她。

大概她也跟我差不多。

外婆走的时候,每个人的悲伤都不同。

大姨扑向外婆,跪在她低垂的面容前,试图摇醒她,喊醒她。

———那是我第一次从成年人的眼睛里看见小孩儿一样的全然无助。像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的孩子,丢盔弃甲,嚎啕大哭。

妈妈把外婆抱在怀里,一动不动,哽咽地呼唤着妈妈。

我在她俩身旁,永远地印刻下了那种悲伤。

大姨泪汪汪地望着我妈,带着像小孩儿一样的哭腔说“妈妈走了”的时候,我又气又伤心地呵住她:“外婆没走!心脏停了不代表人死了!”

心脏停止的那一瞬,人离开世界的那一刻,他们还在吗?他们还在的。我相信他们的意识还存留着。只是我们还活在用肉眼感知的世俗。

大姨和妈妈很快开始为外婆准备后事,我退到围着外婆忙碌的大人们之外,看见小姨面色铁青地站在一旁,冷峻地叫小姨夫打电话。“现在打撒子电话嘛!”小姨夫回。

“打撒子电话?!”小姨吼起来,像打机关枪,“打电话给他说妈妈死了喊他赶紧过来给打撒子电话嘛……!”话说到后半,没忍住浓浓的哭腔。她倔强地努力护住自己心里的堤坝,最后还是被伤痛冲撞出一个缺口,涌出了情感。

小姨夫没有回答。

而我,我就像一个百味杂陈的透明容器,装下了人们的呼喊和慌张,倔强和悲伤。每到夜深人静,都又空,又响。

 

3、人.生

我常常感到外婆仍在我身边。

在她离去的那一刻,我握着她的手。那只手就再也没有离开过。    

因为外婆生前的最后一秒鲜活,永远地留在了我的掌心,流淌进我滚烫的血液,伴随着我的心脏剧烈跳动。

送外婆走的时候,我站在棺木旁,面向静默的众人,开不出口。

因为第一个词,是“外婆”。

她静静地在旁边躺着,像还活着。我唤她,却是要宣布她的死亡。做不到。可是这人间疾苦与病痛,我不愿意她再受。

最后我跪在棺木前,把头埋进地里,眼泪狂飙,对她说:“外婆,您安心地走吧。”

每个寂静的夜晚,亲人的面孔和恸哭浮现在我脑海。年迈的老人独自坐在角落哭泣,脸上是痛失至亲和挚友的表情,怎么也擦不干眼泪……耳背的姑爷渐渐红润的眼眶:“我们年纪大了,在后面虽然没听清你讲什么,可是也看得见,你在跟她道别……”

在那些画面的末尾,外公一个人坐在桌前吃饭。我叫他,他转过身,哽咽道:“我吃饭。我不敢下去看你外婆。”

他的声音又近又远,如同海螺里空旷的海声,清晰又寂寥。我的眼睛、鼻子、耳朵、头脑、心脏,每一根神经,都尝到了名为“失去”的酸涩和咸湿。

可是真特么的刻骨铭心啊。

人,生和死、爱与痛。

我就在那片汪洋里漂浮,感受着冰冷与温热,狂暴与温柔,无助与力量,缥缈和钝重,虚幻和真实。泪流满面地反复品味着这一幕幕“人生”。

 

4、失去

    孔子说,未知生,焉知死。

可是,人生两次展现在我面前,触动我,使我无语凝噎,都是在人死的时候。

一次是爷爷去世。我的目光越过重重人墙,看见灵堂里我爸双手抱着爷爷的遗像,没有流泪,只是皱着眉头。

我突然一下就很酸楚。他没有眼泪,那些眼泪似乎都到我心里来了。我替他哭。

因为他失去了他的爸爸。叫“父亲”的那座巍峨之山从此,沉入地底了。

爷爷去世后,爸爸沿着他以前的足迹,去到他年轻时去过的地方,寻找自己的根源。讲述起那段历史,言语间都是对父亲的崇敬。我知道那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,与父亲同在。

2020年2月21日,对我来说是个普通的日子。

但对妈妈来说却是个特殊的日子。

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,吃完午饭,她说了一句:“今天是你外婆的生日哦。”

我准备拿苹果的手停在了空中:“啊?”

“是呀!”她很自然地开玩笑,“我都哭了一上午了,你们不晓得哈?”

我心中顿生一丝愧意,想说点什么,最后什么也没说,挑了个大红苹果,说:“我们拿个碗,给外婆弄点饭菜上点供果!”我妈摇头:“不用不用。”

“失去”这个课题,要用一生去攻克。

而人类的方法,是选择记住。

人在活着的时候,总是会忘记。因为生命之外的东西太多了。

但人死了,所有有意义的没有意义的,珍贵的卑劣的,可爱的可憎的,过去与现在,在这个世界上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。虽然在另外一个世界,统统分文不值。

人真是特别悲哀又神奇的生物。你明白吗?

 

    

 

 
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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